2003年冬天我穿上军装,三个月新训结束后,分兵名单念到我名字时后面跟着"警卫连"三个字。心当时就凉了半截——早听班长说过,警卫连留队名额比枪械室的钥匙还少。 命令下来了就得执行。背着被褥往警卫连走的那天,雪粒子直往领口钻。连部门口站着个高个子军官,后来知道那是我们副连长。不到半个月老连长调走,他就顶上正连长的位置,扛上了中尉衔。 连长的故事是文书讲给我听的。他当兵那会儿赶上99年阅兵选拔,一米九四的个头在南方兵里像根电线杆。在北京训了一年正步,国庆当天跟着方阵踢过天安门,回来就带着二等功提了干。从排长到连长,他用了四年时间。 训练场上连长确实不一样。有回练鸭子步,我动作慢落在最后,汗珠子把作训服后背洇出个人形。连长背着手走过来,作训靴踩得砂石地咯吱响。我以为要挨骂,他却掏出手帕递给我:"适应期正常,每天加练半小时单腿深蹲。" 最让我服气的是射击训练。别的连队练百米靶,他让我们蒙眼拆装步枪,说是要练出枪感。三班长的媳妇来队探亲,看见我们闭着眼睛摆弄枪栓,吓得差点把保温桶打翻。 当兵第二年开春,我找连长申请调去机场排。报告还没念完他就点头:"早该让你换换环境,岗亭里那盏探照灯都快把你照成白面书生了。"机场排要守跑道,每天听着飞机起落的声音睡觉,三个月下来脸上总算有了血色。
退伍前那顿送行饭在连队食堂吃。连长从司务长那儿批了箱啤酒,给每人倒了小半碗:"你们这茬兵最让我省心。"这话不假,同年兵里没出过偷喝酒的,也没人因为想家翻墙头。 临走那天早上,连长把我叫到连部。桌上放着个牛皮纸信封,里面是他参加阅兵时的训练照片。其中一张背面写着:"军姿不是站出来的,是骨头顶起来的。" 去年和老班长通电话,听说连长后来调去军务科,再后来转业回江苏老家。问起近况,班长说好像在哪个局当科长。我手机里存着张模糊的合影,是那年夏天全连在训练场拍的,连长站在最后一排,帽子还是歪的。 前几天收拾旧物,翻出那套橄榄绿作训服。胳膊肘的补丁针脚整齐,是连长家属来队时帮忙缝的。忽然想起有次夜岗,连长查哨时教我认北斗星:"七颗星连起来像舀子,转业回家要是迷路就抬头看看。" 营区西墙那排白杨树该有碗口粗了。我们退伍那年栽的树苗,现在怕是比连长当年踢正步时还高。警卫连现在换装新式迷彩了吧?不知道蒙眼拆枪的训练科目还有没有保留。 早市上看见卖煮花生的小摊,突然想起连长有次带队跑五公里,我们在老乡地里摘了几个生花生。回来被他罚抄条令,抄完还让我们把花生钱送去村委会。那天晚上他在军人大会上说:"老百姓地里长的东西,当兵的不能随便碰。" 去年战友群里有人说,连长的儿子考上了国防科大。照片里小伙子穿着学员制服,肩章上的八一徽章亮得晃眼。有人把连长阅兵的老照片拼在一起,眉眼间的神态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 抽屉最底层压着个铁皮盒,里头装着三等功奖章和皱巴巴的岗哨排班表。有张用红笔圈了日期的日历纸,是连长提醒我交入党申请书的便签。那些被汗浸透的作训帽,被枪油染黑的棉线手套,还有半夜岗亭里哈出的白气泰安配资,忽然就随着铁盒的打开涌了出来。 营房前的水泥台阶应该还在,上面可能又多了几道裂痕。我们那批兵当年用牙刷蘸着洗衣粉刷台阶,连长总嫌我们刷得不均匀。现在要是回去看,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当初用石子刻的退伍倒计时——虽然最后被连长发现,罚我们多刷了三天厕所。
连队菜地里的韭菜该割过二十茬了,不知道现在轮到哪个班浇水。连长转业前栽的葡萄藤,怕是已经爬满整个铁架。那些伴着起床号生长的蔬菜,听着熄灯号入睡的鸡鸭,还有总在开饭时打鸣的大公鸡,都成了记忆里的番号,一喊就能列队集合。 最近雾霾天多,倒是想起西北的沙尘暴。连长有回教我们蒙眼穿过障碍场,说实战时遇到沙暴就得靠肌肉记忆。现在办公室的盆栽枯了半片叶子,我下意识摸口袋想找小本子记下来——当年连长要求每天记录训练心得,这个习惯跟了我二十年。 储物间角落里立着退伍时带的迷彩包,拉链上还拴着警卫连的门禁卡。有回搬家媳妇要扔,我硬是拦下来。其实里面就装着条用旧的武装带,还有本卷了边的队列条令。连长当年说退伍不退本色,这话我到现在才咂摸出点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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